●臺海使槎錄卷三
大興黃叔璥撰
赤嵌筆談
泉井圍石
物產(百榖 花果 竹木 鳥獸 蟲魚 鹽 硫磺)
·泉井圍石·
北路阿拔泉、虎尾溪,源同出水沙連;經牛相觸山口,二水分流。阿拔泉極清,虎尾溪極濁,水性湍急,最為深闊,西流二十餘里入地,伏流於海。
湯泉南路二:一在澹水社,出赤山,水流如湯,亦無定處;一在大滾水山,山不甚高,其上瀵湧出泉而溫,故名。相去十餘里,又有小滾水山,脈絡相屬。北路二:一在玉山最深處,泉流氣蒸如沸;一在大雞籠隔港山朝山內。康熙辛丑,我師與賊戰於鯤身,正值炎歊;隨地掘尺餘,皆甘泉。
郡治濱海,各井皆澹水,微苦鹹;惟傀儡山馬兵營井極清冽,為郡中第一泉。安平城上,紅毛井水高於海,而味亦甘。彭湖居海之中,井亦澹水,以觀音亭、副將署二井為最。
萬壽亭一泉,屯兵萬餘,汲取不窮,今名萬軍井。
龍目井有二:南路阿猴林內竹仔寮兩井相連,狀如龍目,因名;北路大雞籠山之麓,下臨大海,四周斥鹵,泉湧如珠,甘冽異諸井。
鄭氏北園,去郡治五、六里;從海視之,則直北矣,故名。園在平壤,無邱壑亭臺曲折凌峻之致。丙寅,臺廈道周昌,因其地,仍其茂林深竹,結亭築室,為之記,且繪而圖之。季麒光顏曰「致徹」,有秋夜遊北園記。昌於道署後築小園,名「寓望」,蓋取左史畺有寓望之言;麒光亦有記。
海中有■〈石婁〉■〈石國〉石,皆鹹鹵結成,粗劣易腐,或置盆碗中,不足充玩。彭湖石完好,較文石尤細,可為扇器。餘則磨礱攻■〈金旨〉,僅供諸番文項之用。
·物產(百榖花果竹木鳥獸蟲魚鹽硫磺)·
三縣皆稱沃壤,水土各殊。臺縣俱種晚稻。諸羅地廣,及鳳山澹水等社近水陂田,可種早稻;然必晚稻豐稔,始稱大有之年;千倉萬箱,不但本郡足食,並可資贍內地。居民止知逐利,肩販舟載,不盡不休,所以戶鮮蓋藏。
正月,諸邑收菜子,一名油芥(九、十月間種);碾油只供膏火,不可食。二、三兩月,鳳邑收黃豆(十月、十一月間種),下澹水八社尤多;諸邑收大麥、小麥(十月、十一月間種),近臺屬者二月收,遠處者三月收。四月,臺邑絲瓜、紅涼瓜(即菜瓜)、甕菜、莧、茄、菜豆(即豇豆)熟;鳳山八社水田,收雙冬早稻(一名安南蚤,十月、正月種);民間西瓜熟(正月種);三邑糖廍事畢。五月,臺邑番檨、西瓜熟;鳳山瓜、檨、蔬果於四月間先熟,五月幾盡矣;諸邑收早麻(即芝麻,正月、二月間種),瓜檨亦盛出。臺、鳳地暖,凡所種植,先期成熟;諸邑近北漸寒,頗似內地,所出之物稍遲。六月,三邑刈黃麻,黃梨、龍眼、波羅蜜、梨仔茇出,民間種晚稻,農務方興,略無間隙;諸邑收晚麻,番民收稷米、高粱、蕎麥。七月,三邑靛青(正月、二月間種者)、薑、芋、檳榔、浮留藤俱盛出;諸邑收大頭婆早稻(正、二月間種)。八月,諸邑再收黃豆及黑豆、菉豆(俱五月間種);番民收薏苡。九月,三邑收菁子;諸邑收圓粒粟(一名一枝蚤),園田皆可栽種,若早播者,則於八月收。十月,三邑收白占稻、紅埔占稻;白占種於田,紅埔佔種於園;番薯熟,早種者七、八月先出,田家食至隔年四月方盡;鳳山下澹水武洛糯米芋熟,長二尺餘,與別芋迥殊。十一月,三邑大蔗、芋蔗熟,大蔗即甘蔗,芋蔗一名芒蔗,一名竹蔗;三邑農家豎興廍工碾糖;鳳山採捕烏魚;內山之番,不拘月日,捕鹿為常;平埔諸社,至此燒埔入山,捕捉獐鹿,剝取鹿皮,煎角為膠、漬肉為脯及鹿茸筋舌等物,交付贌社,運赴郡中,鬻以完餉。十二月,臺、鳳進貢西瓜及王瓜,匏茄熟;南北兩路荷花盛開;塗■〈魚賣〉魚出,天時蒙霧,齊浮水面,捕獲倍多。臺邑土壤褊小,絕少水田,農人多種瓜、蓻麻,雜植蔬豆,栽蔗碾糖,間種早稻以佐食,納糧每於兩路糴買輸將。
稻有粳、糯。粳稻種於水田者曰早占、曰晚占,色白;種於園者曰埔占,色赤。糯稻種於水田者曰赤秫,殼色赤;種於園者曰禾秫,粒大,色白。麥有大麥、小麥,而小麥最佳。稷之屬有細米,黃、白二種,蕭壠、麻豆諸社有之。
南方麥花多開於夜,臺則如北地;然食多亦不覺熱。黍米夜間開花,居民多不食。蕎麥種植亦少,嬰兒有疾,每用面少許滾湯沖服,立瘥,謂能解肌袪熱;間有為飯者。土壤肥沃,不糞種;糞則穗重而仆。種植後聽其自生,不事耘鋤,惟享坐獲;每畝數倍內地。近年臺邑地畝水衝沙壓,土脈漸薄;亦間用糞培養。澹水以南,悉為潮州客莊;治埤蓄洩,灌溉耕耨,頗盡力作。田中藝稻之外,間種落花生(俗名土豆);冬月收實,充衢陳列。居人非口嚼檳榔,即啖落花生;童稚將炒熟者用紙包裹,鬻於街頭,名落花生包。
花不應候。余壬寅仲冬按部北路,至斗六門,見桃花方謝,菜花初黃;回至笨港,見人擎荷花數枝;及回寓館,榴花亦照眼。癸卯二月,桂正芳菲;八月,桃又花信;不可以時序限之。
花開無節,惟菊至冬乃盛,開至二月。蘇子瞻在海南,以十一月之望與客泛菊作重九有云:「嶺南地暖,百卉造作無時,而菊獨後開;考其理,菊性介烈,不與百卉並盛衰也」。
班支花,一作斑枝,以枝上多苔文成鱗甲也;較茶花尤大,色深黃,蓓蕾堅厚,結實如綿。陳觀察子京云:即系木綿;粵西花更大、色紅,為稍異耳。
鷹爪蘭,一名油蘭花;似蘭無心,香味滯膩,嗅之令人作惡。結子如棗,一叢二十餘枚,攢簇如桃,名鷹爪桃。
倒垂蘭,出北路內山;枝屈曲如梅葉,似萱短而厚,不著土生。取一枝掛簷陰雨露所及處,自能生根抽芽、出葉開花。花似蘭,色黃碧,微香。
木蘭花,如粟,澹黃,芳似珠蘭;樹本大者圍數尺,名樹蘭。
水仙,歲底盛開,一本五、六莖,一莖可十餘蕊,鮮芳絕倫。廣東市上標寫臺灣水仙花頭,其實非臺產也,皆海舶自漳州及蘇州轉售者。蘇州種不及漳州肥大。
美人蕉,花紅、黃二種。黃者尤芳鮮可愛,四時不絕。有高丈餘者,子堅黑,或作小念珠。
蕉有芭蕉、金蕉。芭蕉不結子;金蕉花如蓮,色紫不鮮,每花結子一梳,名蕉果。凡蕉果一枝五、六層,每層數十枚排比而生,剖食味亦甘。異物志載:羊角蕉子,大如手拇指,長而銳,有似羊角者此也。南方草木狀:蕉樹,子房相連累,甜美,亦可蜜藏。臺地村舍後,每廣植之,四時皆生,藉以獲利。性寒,婦人產後,每以蕉果少許置兒口中,謂能清熱。
番繡毬,蔓生,葉厚可一錢;花白色,底瓣似通草為之;心微紅而堅,明亮如礬。
番花,葉大於枇杷,枝每三叉。花有五瓣、六瓣者,外微紫,內白色,近心漸黃,香似梔子。夏秋多開,冬則葉落。但名番花,似屬統稱。廣東志云:「貝多羅來自西洋,葉大而厚,梵僧用以寫經,花大如小酒杯,六辨,瓣皆左紐,白色,近蕊則黃,有香甚縟;落地數日,朵朵鮮芬不敗」。乃知此為貝多羅花也。
番樹,大如槐;枝幹離奇,或似臥松。結實如槐角,皮紅時綻裂;肉白可食,名曰■〈艹〈束刂〉〉豆,一名番豆。
曇花,一枝數十蕊,一蕊長七、八寸,花六出,外紫內白,頗似蓮香。亦有白色者,摘置几案間經時略不損壞,花蕊仍然開放,是一異種;僧家言是西方小本。
刺桐花,每枝可數十蕊,一瓣包裹數鬚,似翦綵為之,爛熳若朝霞。臺郡最盛。辛丑春,無一開花者,遂兆朱一貴之亂,甚奇;後遂於花時占一年盛衰。
寶相花,似薔薇;色白,瓣較多,惜不甚香。
佛桑,一名朱槿。高不逾五、六尺,四時皆花。花有深、淺紅、澹黃各色;紅則焰焰燒空,尤為奪目。又有名一丈紅者,葉與佛桑相似,花單瓣,狀如秋葵;而殷紅綽約較佛桑更為照眼。臺灣隨筆云;「照殿紅,樹甚高,花如巨觥,色紅無二」,意即一丈紅耶?
茉莉最易栽植。番茉莉較大,種自柬埔寨來,花徑寸,百餘瓣。早晚街頭,有連十餘蕊籤成一枝,有連數十蕊為一串;買置床榻,殊有妙香。
蓮,四時皆開;亦有單瓣者。
『蔗苗種於五、六月,首年則嫌其嫩,三年又嫌其老,惟兩年者為上。首年者熟於次年正月,兩年者熟於本年十二月,三年者熟於十一月。故硤煮之期,亦以蔗分先後。若早為砍削,則漿不足而糖少。大約十二月、正月間始盡興工,至初夏止。初硤蔗漿,半多泥土;煎煮一次,濾其渣穢;再煮入於上清,三煮入於下清,始成糖入■〈石屚〉;待其凝結,用泥封之;半月一換,三易而後白;始出■〈石屚〉曬乾,舂擊成粉入簍,須半月為期。未盡白者名曰糖尾,併■〈石屚〉再封;蓋封久則白,封少則淄;其不封者,則紅糖也。所煎之糖,較閩粵諸郡為尤佳』(東甯政事集)。
插蔗之園,必沙土相兼、高下適中乃宜。每甲栽蔗,上園六、七千,中園七、八千,下園八、九千或至萬(地薄蔗瘦,多栽冀可多硤糖觔)。三春得雨,易於栽插;無雨亦犁種,但戽水灌溉,為力頗艱。十月內,築廍屋、置蔗車,僱募人工,動廍硤糖。上園每甲可煎烏糖六、七十擔,白糖六、七十■〈石屚〉(沙土陶成);中園、下園只四、五十擔。煎糖須覓糖師知土脈精火候,用灰(湯大沸,用礪房灰止之)、用油(將成糖,投以萆麻油),恰中其節。煎成,置槽糟內,用木棍頻攪至冷,便為烏糖。色赤而松者,於蘇州發賣;若糖濕色黑,於上海、甯波、鎮江諸處行銷。至制白糖,將蔗汁煎成糖時,入糖■〈石屚〉內,下用■〈石屚〉鍋盛之;半月後浸出糖水,名頭水;次用泥土蓋■〈石屚〉上十餘日,得糖水,名二水;再用泥土覆十餘日之糖水,名三水;合煎可為糖膏,或用釀酒。每■〈石屚〉白糖只五十餘觔。地薄,或糖師不得其人,糖非上白,則不得價矣。每廍用十二牛,日夜硤蔗;另四牛載蔗到廍,又二牛負蔗尾以飼牛。一牛配園四甲或三甲餘。每園四甲,現插蔗二甲,留空二甲,遞年更易栽種。廍中人工:糖師二人、火工二人(煮蔗汁者)、車工二人(將蔗入石車硤汁)、牛婆二人(鞭牛硤蔗)、剝蔗七人(園中砍蔗,去尾,去籜)、採蔗尾一人(採以飼牛)、看牛一人(看守各牛),工價逐月六、七十金,
唐大歷中,鄒和尚始教民黃氏造蔗霜法。其器用有蔗削、蔗鐮、蔗凳、蔗碾、抬床、榨斗、漆甕之屬。今蔗車兩石矗立,狀如雙碾,夾取其汁,想即蔗碾遺製。酒有蔗漿用餳汁釀成,與荔子酒俱味極甘;北路有用梨仔茇釀酒者,又在蔗漿、荔子之下。
『番薯,明萬曆中閩人得之外國,瘠土沙礫之地皆可種。初種於漳郡,漸及泉州,漸及莆,近則長樂、福清皆種之。閩海而南有呂宋國,朱薯被野連山,不待種植;夷人率取食之。莖葉蔓生,如瓜蔞、黃精、山藥之屬,而潤澤可食;或煮,或磨為粉,亦可釀為酒。生食如食葛,熟食味如熟荸薺。生貯之有蜜氣,香聞室中。夷人雖蔓生不訾省,然吝而不與;中國人有截取其蔓咫許以來,於是入閩十餘年矣。何鏡山頌曰:不需天澤,不冀人工,能守困者也;不爭肥壤,能守讓者也;無根而生,久不枯萎,能守氣者也;佐五穀,能助仁者也;可以粉,可以酒,可祭,可賓,能助禮者也;莖葉皆無可棄,其直甚輕,其飽易充,能助儉者也;耄耆食之,不患哽噎,能養老者也;童孺食之,止其啼,能慈幼者也;行道、鬻乞之人食之,能平等者也;下至雞犬,能及物者也;其於士君子也,以代匱焉,所以固其廉;以廣施焉,所以助其惠;而諸德備矣』(閩小記)!
或云,薯長而色白者是舊種,圓而黃赤者得自文來國,未知孰是。余見有大可尺圍,形似南瓜者,土人亦不經見也。
芋有二種:紅者呼為為檳榔紅,白次之。熟較內地亦蚤,六月初旬即可食。多食滯氣,不似內地滑潤。南路番子芋,一名糯米芋,有重十餘觔者,味佳。
棗子檳榔,即廣東雞心。粵人俟成熟,取子而食;臺人於未熟食其青皮,細嚼麻縷相屬,即大腹皮也。中心水少許,尚未成粒;間有大者,剖視其實,與雞心無二。或云粵人食子,臺人食皮。一色青者為雄,黑臍者為雌;雄者味厚,雌者味薄。顆向上長者,尤貴蠣房灰用孩兒茶或柑仔蜜染紅,合浮留藤食之。按范石湖集云:「頃在嶠南,人好食檳榔,合蠣灰、扶留藤(一名蔞藤),食之輒昏,已而醒快」。三物合和,唾如膿血,可厭。(蔞藤一作浮留藤,土人誤作為「荖」;字釋無「荖」字)。臺地多瘴,三邑園中多種檳榔;新港、蕭壠、麻豆、目加溜灣最多,尤佳。七月,漸次成熟;至來年三、四月,則繼用鳳邑瑯嶠番社之檳榔乾。
種檳榔必種椰,有椰則檳榔結實必繁。椰樹葉少,林高。椰子外裹粗皮如棕片,內結堅殼;剖之白膚盈寸,極甘脆,清漿可一碗,名椰酒。東坡詩「美酒生林不待儀」,此也。廣東志:「椰心色白,而甘在酒中,大小不一」。凡揀椰子,以手搖之,聽水聲清亮,則心大而甜;其肉厚,水聲濁,則否。蓋椰心以水而養,無水則無心,往往而是。又有椰油可佐膏火。或云,用火炙椰,其油自出;療齒痛、凍瘡,極效。
臺地夏無他果,惟番檨、蕉子、黃梨視為珍品;春夏有菩提果,一名香果,芳馨極似玫瑰果,當以此為第一。
土人酷嗜梨仔茇,一名番石榴;肩挑擔負,一錢可五、六枚,臭味觸人,品斯下矣。臺灣隨筆云:象齒有實可食;不知何物?
檨三種;香檨、木檨、肉檨。香檨差大,味香不可多得。所食者,木檨、肉檨。曬乾用糖拌蒸,亦可久藏。臺人多以鮮檨代蔬,用豆油或鹽同食。北路自半線以上,則絕無矣。字釋無「檨」字。色味似杏,或是番杏誤作檨。檨實大如豬腰子,葉尖長。居易錄作番蒜。五月熟,大如蘋婆,味甘香,多津液。樹大而葉圓,非是。
波羅蜜,一名優缽曇。廣東志:「南海廟中,舊有東西二株,高三、四丈,葉如蘋婆而光潤,蕭梁時西域達奚司空所植;他所有,皆從此分種」。生五、六年,至徑尺,削去其梢,以銀鍼釘腰,即結實。成實乃花;然常不作花,故佛氏以優缽曇花為難得。每樹多至數十實,自根而幹、而枝條,皆有實纍纍疣贅。若不實,則以刀砍樹皮,有白乳湧出,凝而不流,則實;一砍一實,十砍十實,故一名刀生果。熟以盛夏,大如斗,重至三、四十觔。皮厚有軟刺,礧砢如佛頭旋螺;肉含純瓤,間疊如橘柚囊,氣甚芳鬱。有乾濕苞之分。乾苞者液不濡膩,味尤甜。每實有核數百枚,大如棗,仁如栗黃;■〈火芻〉熟可食,能補中益氣,悅顏色;志云「色綠似如來頂,液黏如漆」是己。其子卻似橡實,每一子為一房,熟而食之,味似百合;子不可生食,瓤可生食,亦不甚甘美,終不似橘柚味佳也。土人用波羅蜜子煨肉,黃梨煮肺,亦海外奇製。
粵西以波羅蜜為天波羅,黃梨為地波羅。居易錄謂:「黃梨曰黃來(去聲);八月熟,長可尺許,味尤甘香。其樹類蕉,實生節間」。按黃梨長止五、六寸,草木叢生根下,葉似萱,兩邊如鋸齒,頂上葉小,攢簇如雞帚;謂其樹類蕉,非也。
龍眼,顆小味薄,六、七月熟。荔枝皆自內地來。藍總戎廷珍每貽漳州狀元紅,紫綃玉膚,甘如醴酪;每以海上風阻,不得日食三百,殊為憾事。
香櫞,初夏即熟。長似木瓜,上下微尖,拌蠟勻檀,較軟羅圓皺稍遜矣。
木瓜,樹幹亭亭,色青如桐。每一枝一葉,葉似萆麻,大者尺餘;花白色,生杈椏間。瓜凡五棱,無香味;居民用鹽漬以充蔬。諸羅志謂:毛詩「投我以木瓜」即此;殊非。按果譜:木瓜一名楙,一名鐵腳梨。樹叢枝,葉花俱如鐵腳海棠。葉光而厚,春末花開,紅色微白;實如小瓜,或似梨稍長,色黃,如著粉,津潤不水者為木瓜。此地所產,與內地木瓜絕不類;豈可以稱謂偶同,遂妄為引據乎!
『鳳山縣有薑,名三保薑;相傳明初三保太監所植,可療百病』(香祖筆記)。
『楠生深山中,裂土而出,全體悉具蓋,與竹筍相同。兩葉始蘗,已大十圍;歲久則堅,終不加大』(稗海紀遊)。
大松生水沙連,合抱成林;生番所居,莫敢採伐。相傳山後崇爻、黑沙晃諸山有鬆、有杉、有梅。
蕭朗木,大者數圍,性極堅重,入土千年不朽。然在深山中,野番盤踞,人不能取;洪水漂出,偽鄭取以為棺,實美材也。
南路打狗山有香木,色類沈香,味較檀尤烈;不名何香,土人亦不知貴。傳說:昔年有蘇州客商能辨之,載數十擔去;後有官某,作為香杖。今所存者,零星碎木,見為扇器者。
娑羅樹,中空,四圍摺疊成圓形,尤異;花紋糾結盤屈,如古木狀。用貯管城,因其材也。
水沙連茶,在深山中。眾木蔽虧,霧露濛密,晨曦晚照,總不能及。色綠如松蘿,性極寒,療熱症最效。每年,通事於各番議明入山焙製。
內山林木叢雜,多不可辨,樵子採伐鬻於市,每多堅質;紫色灶煙,間有香氣拂拂。若為器物,必系精良,徒供爨下之用,實可惜!儻得匠氏區別,則異材不致終老無聞,斯亦山木之幸也。
木有交標,可為梁柱。九荊小而不高,茆屋用以為柱,入土不朽。又有白樹,色白可以為器;此皆內地所無者。
竹亦可為器用;但質薄劣,蛀蟲易生,不能經久。遍處皆竹,數十竿為一叢;遠望若柳,絕無蕭疏之致。生筍不出叢外,皆不堪食。夏月,街市亦有煮熟肩賣者,味酸苦,難以充庖。諸羅志謂:「竹塹、岸裏之筀竹筍,味甚佳」。
觀音竹,枝弱葉小;蓻植盆中,亦可供玩,一名鳳尾竹。志載佛眼竹、金絲竹,俱未見。
江南竹,亦名南竹;魚港籬落每用之。
築室,一椽、一木、一瓦、一石,向皆取給內地;以此處沙土不可以陶蓋瓦級磚,竹木不勝棟楹榱桷。康熙壬寅,巡歷南北兩路,窯亦錯列,殆不足供全郡之需。小民草寮,以竹為柱,上覆以茅,用土塗附;傾盆疾雨,沙土漂流,卷地狂氷,棟桷摧折。且經年之竹,蠹已蛀盡,烏能久支耶!藤最多,盤旋里餘,可為碇索,可縛茅屋。嫩者合檳榔食之。海風藤治拘攣風濕,極效。葵藤縛器用之。又茭藤生海濱水中;內山有此,大可合抱,不適於用。
隆冬木葉不脫;惟佛桑、番花落葉,至春敷榮。餘於春日生新葉,逐漸舊葉脫去;青林暗換,紅蕊續開,亦見大造密移之妙。
志載藥品有內地所不經見者:如斑節草、桕菰、菻茶菰、穿山龍草、土木瓜、風藤、水燭。亦有志所不載者:如金鎖匙,治疳;■〈人口,上中下〉 鈴草、茶匙、黃虎咬、黃龍鱗草、四時春、馬蹄香(一名一枝香)、金劍草、碡草、龍舌、黃羊耳草,治黃;薑蔚子、黃金子、龍船花、正埔薑、魚簽草、苦麻草、雞骨黃,去風解熱;烏甜葉(一名對面烏),止血;桕仔草、半天飛,涼血;雞卵藤、宜梧草、萬年薯、撮鼻草,治瘋;鴨嘴黃(一名定經草),調經;千里光,治目;龍芽草、竹仔草、天青菜、大楓草、三艾刀、鯽魚膽草、牛頓草、山苦瓜、牛角刺、山葛藤、頗仔葉、山麻草、千日青山、四英馬鞍草、過江龍、檳包藤、豬母菜、羊角豆、姑婆草,療毒;白埔薑,止痛;蔡板草(一名九層墖)、珠仔草、金不換草、山蜈蚣、小營■〈艹〈束刂〉〉、山茄報、碎米黃,治跌打損傷;萬年松,治腹痛;鹿肚草,治噎嗝;赤血草、咸酸草、茄冬葉、貓公刺、山尾蝶、天仙茄、遍地錦、砲仔草,治咽喉;葉下紅(一名馬蹄黃、一名消息草)、山埔銀、鹿角英、地掃草、午時草、鼠尾黃、真珠黃、山東枋、白花草、龍樹草,治疔毒;龍吐珠、虎婆刺、漫桃花、千里急、鐵馬鞭、山芙蓉、倒地柃、和尚藤、金絲五爪龍、雞柔草、瓜子草、荔枝草、田烏草、雞角刺、束血草、毛將軍、田薯草、五宅茄、羊相卓、不求人、虱鬢草、鐃鈸草、馬鞍藤、鱟殼刺,治癰;山素英,治疥;疳殼草,治痧;蠅翅草,治虛脹;苦仔草,治痘;水鏡草,治痔漏;三腳虎草、三腳鱉草、咬人狗、虎尾崙,治瘰癧;茅根草、無根草,通淋利水;■〈艹〈束刂〉〉行草,治瘍;黎壁草,治臁瘡;蒲鹽草,治蛇傷;蔦松葉、過溝菜、冷飯藤、山荖葉、蟲草,治潰爛;豬腰草,治陰症。有異名者,苧麻根名山桔梖,柑核名仙柑子,山藥名淮山,木槿名水錦,土茯苓名山尾薯,木賊名接骨筒。
白鳩,每當風雨舞翅盤旋,霜衣雪襟,可為近玩;或呼為洋鴿,云自嘎喇吧來者。初開臺時,一雙不下二十金,近飼養將雛者多,價不及十分之一。
海八哥,黑身,紅頂,綠足,一名田雞。烏鬚,鷙鳥也,能搏擊羽族;尾長,黑色,時集於田間牛背上。聞有鳥名彩囊,似雞而小,頂上有五彩囊;五鳴雞,大如鵪鶉,項白,每漏下一鼓,則一鳴;雷舞,蒼赤色,聞雷即舞;未見。
白八哥,白畫眉,亦未見。或云鹽水港、統領埤加冬樹大數圍,其上每年生白八哥;相近居民,伺其將雛,攫而飼之。
番鴨,大如鵝;足微短,兩頰紅如雞冠,雄者色更赤。畜之常飛去。人每載入內地,然褷褷唼唼,無足充玩。
山無虎,故鹿最繁。昔年近山皆為土番鹿場;今則漢人墾種,極目良田,遂多於內山捕獵。角尾單弱,絕不似關東之濯濯。角百對,只可煎膠二十餘觔。鹿雖多,街市求一臠不得。冬春時,社番截成方塊,重可觔餘,皆用鹽漬運致府治;色黑味變,不堪下箸;而值亦不輕。
『福州東島,視彭湖為近,內惟產鹿,千百為群;島人捕得,取其腸胃連糞食之,以為至美。其全體,則鬻之福州人。今所鬻鹿脯、鹿筋,皆東島物也』(玉堂薈記)。
『鹿以角紀年,凡角一岐為一年,猶馬紀歲以齒也。番人射鹿為生,未見七岐以上者。向謂鹿仙獸多壽,又謂五百歲而白、千歲而元,特妄言耳。竹塹番射得小鹿,通體純白,角才兩岐,要不過偶然毛色之異,書固未足盡信也』(番境補遺)。
『臺灣多野牛,千百為群。欲取之,先置木城四面,一面為門,驅之急,則皆入,入即扃閉而饑餓之,然後徐施羈靮,豢之芻豆,與家牛無異矣』(居易錄)。按木城應作木柵;飼蔗葉,非芻豆也。
馬小而力弱,異於內地;內山有山馬。
水沙連、紅頭嶼出黃羊,有鬻其皮以為褥者。
山鼠,土人捕獲,以蔗梗填腹,去毛炙黃,合豬肉煮食。又山貓,取其毛以束筆,微短而軟。鄉間亦有捕蟬,紙裹煨熟以下酒者。
『魚二種,志所未錄:一曰新婦啼;狀本鮮肥,熟則拳縮,意取新婦踧踖也。一曰飛藉魚,疑是沙燕所化,兩翼尚存;漁人伺夜深時懸燈以待,乃結陣飛入舟中,甚至舟力不勝滅燈以避』。『鯊魚,胎生。市得一魚,可四、五觔,用佐午炊;庖人剖腹,一小魚從中躍出,更得五六頭,投水中,皆遊去』(赤嵌集)。
鯊類不一,龍文鯊、雙髻鯊,志言之矣。外此有烏翅鯊,身圓,翅尾黑色;鋸仔鯊,齒長似鋸;鳥鯊,口闊,大者類百觔,能食人;虎鯊,頭斑如虎,齒迅利,噬人手足立斷;圓頭鯊,亦食人;鼠■〈虫吾〉鯊,皮白,齒如梳;蛤■〈波上魚下〉鯊,口闊,尾尖;油鯊,身圓而長,尾似蝦尾;泥鰍鯊,口尖;青鯊,身青色;扁鯊,身扁尾小;乞食鯊,皮可飾刀鞘;狗纏鯊,身長尾尖;狗鯊,頭大,上有烏赤點,離水終日不死。
魴有錦魴,身圓,有花點,大者三、四百觔,皮生沙石,尾長數尺,骨弱肉粗;黃魴,身圓,黃色;泥魴,皮黑;掃帚魴,尾如魴;烏燕魴,頭、身、翅俱似燕,肉黑;四開魴,頭似燕,肉赤;鬼角燕魴,頭有軟角;水沉魴,澹紅色,身扁頭尖。
海翁魚,有言如小山,草木生之,樵者誤登其背,須臾轉徙,不知所之;此無可考。志云:「後壠番社有脊骨一節,高可五、六尺,兩人合抱未滿其圍」。漁人云,大者約三、四千觔,小者亦千餘觔、皮生沙石,刀箭不入。有自僵者,人從口中入,割取其油、以代膏火。肉粗,不可食。口中噴涎,常自為吞吐;有遺於海邊者,黑色、淺黃色不等,或云即龍涎。番每取之以賈利,真贗亦莫辨也。
志載諸魚已詳。又有金精魚,花點細鱗;三牙魚,或赤或白,有三齒;田鴿魚,體圓,兩鬚極長;梳齒魚,黑色,花點,齒如梳,魚肚食之立死;泥鱠魚,黑色,口闊,大者五、六十觔;珠鱠魚,黑色,身有紅白點;小鱠魚,黑色;小波浪魚,青身小尾;歸秉魚,身扁肉澀;赤海魚,紅色;刣額魚,金鱗,頭內有石子一枚;鱤魚,口邊有兩大刺;牛尾魚,狀似牛尾;泥龍魚,身長有暗刺;青箭魚,色青口尖,行如箭;交網魚,色烏、赤兩種;牛牯■〈魚夬〉,頭闊,皮青;金梭魚,金鱗,身軟;竹梭魚,口尖,身長;飛烏魚,色青,有翅能飛;咬網狗,黑色,歪口無分左右;海鱱魚,頭大,皮黑;■〈人口,上中下〉 西魚,身扁,色白,有刺;圭糍魚,色黑,唇厚;遍身苦魚,身有花點;安米魚,細鱗,有赤有白;旗魚,色黑,大者六、七百觔,小者百餘觔,背翅如旗,鼻頭一刺長二、三尺,極堅利,水面毆魚如飛,船為所刺,即不能脫,身一轉動,船立沈;蜈魚,俗呼海豎,頭似豬,大則千餘觔,小亦五、六百觔,常於水面躍起,高丈餘,噴水如雪,漁人見之即避。又海和尚,色赤,頭身似人形,四翅無鱗;海狗,頭似狗,尾尖,四翅;海馬,狀似馬,頸有鬃,亦四翅;漁人網獲,均為不詳。
土人呼蠣房為蠔,呼車螯為蟯。
蟹,螯生毛者;無毛者為蟳。有翠蟹,蔚然深藍,大不盈掌;巨者螯長六、七寸,殼有斑文,呼曰青腳□。有虎蟳,閩小紀云:質粗味劣,無足取;殼極類門戶上所繪虎頭,色亦殷紅斑駁,人有鑲為酒器者;冬來生子,充盈臍外。
石蟳,赤色;沙鑽蟹,色黃,遍身有刺,遇人即伏沙底;沙馬蟹,色赤,走甚疾;大腳仙蟹,身小,一螯大,一螯小,色有赤、白;虎獅蟹,遍身紅點;青蚶蟹,青白色,兩螯大;金錢蟹,身扁,赤黑色。
■〈句黽〉鼊,龜屬,卵生,狀似鱉,四足漫胡,無指爪;大者百餘觔,小者數十觔。常從海岸赴山凹,鑽孔伏卵;人伺其來時,尾而逐之,行甚疾,眾並力反其背,則不能動矣。剝割時,兩目淚下。嗜者謂味同牛肉,值亦相等。甲可亂瑇瑁,亦以飾物;但薄而色淺;不任作器。市販鹿膠,每以其板殼與鹿角骨同煎。南路龜壁港以此名,今寫訛;劉欣期交州記作蚼■〈虫辟〉。
文蛤,味極鮮美。往年絕少,惟癸卯春夏魚市不絕。西溪叢話:「蛤蜊、文蛤,皆一潮生一暈」。博物志云:「東海有蛤,鳥常食之;殼在海岸,潮水往來碏薄,潔白如雪,入藥最精」。往在大擔僧寺,見海邊蛤殼,各種奇異,有競為攜取者。
龍蝦,昂首奮角,如畫龍狀;甲硬如蟹殼,鬚長二尺餘,鉗六、七寸,上有芒刺,尾下子纍纍相屬。又有九節蝦。
海龍,產彭湖,冬日雙躍海灘,漁人獲之號為珍物。首尾似龍,無爪牙,長不徑尺;或云入藥功倍海馬。
海蒜,一名海腎;殼類蛤,肉垂三寸餘,白色,上有黑點,形狀甚劣。食之多患腹瀉。
傳說北路有巨蛇,可以吞鹿,名鉤蛇;能以尾取物。余始來此,坐簷下,有聲如雀,卻不見有飛鳥,後迺知為蜥蜴鳴也。林僉事麟焻使琉球竹枝詞:「靜聽盤窗蜥蜴聲」。其自注云:「蜥蜴能鳴,聲如麻雀」;海外蜥蜴俱能鳴耳。
海舟夜眠,潛伏艙內,尚喜無蚊。臺地四時皆受其害,更有不見不聞而為所刺,愈抓搔則愈癢。閩小紀云:「閩地有小蟲若微塵,視之不見,刺人較蚊蚋尤甚;密帷亦不能間之,名沒子」。
四時階砌蛩鳴不絕;蟬於二月即嗓樹間。聽蟲鳴以占候,未可與此地律也。
蜈蚣,腹下有光,夜間青熒,閃爍如螢;毒氣如琉璜,以足踏之,光熠耀不絕。
南州異物志:「寄居之蟲,如螺而有腳,形如蜘蛛;本無殼,入空螺殼中,戴以行,觸之縮足如螺閉戶,火炙之乃出走」;異苑謂:「鸚鵡螺常脫殼而朝遊,出則有蟲如蜘蛛入其殼中,戴以行,夕返則此蟲出」:庾闡所云「鸚鵡外遊,寄居負殼」者也。臺地呼寄生。
各省鹽,或煎或曬;臺地止於海岸曬鹽。府鹽埕二千七百四十三格,臺邑鹽埕一千四百二十一格,鳳邑鹽埕一千三百二十一格;每格廣狹不一,計丈定課,每丈徵銀四錢九分。諸邑無鹽埕。南社,冬日海岸水浸浮沙,凝而為鹽;掃取食之,不須煎曬。所產不多,漬物易壞。崇爻山有鹹水泉。番編竹為鑊,內外塗以泥,取其水煎之成鹽。
『余以採硫居臺郡,為購布、油、糖,鑄大鑊,治刀、斧、鋤、杓,規大小木桶,制秤、尺、斗、斛;布以給番人易硫土,油與大鑊所以煉硫,糖給工匠頻飲、頻浴體以避硫毒,鋤平土築基,刀、斧伐薪薙草,杓出硫於鑊,小桶凝硫,大桶貯水,秤、尺、斗、斛以衡量諸物。又購脫粟、鹽豉、筐、釜、碗、箸等率為百人具,計費千金。余乘笨車行十八日至後壠社,越三日至澹水港口,中流有雞心礁,海舶畏之,淺深莫定。余停車欲渡,有飛虻億萬,如急雨驟至,衣不能蔽。又五日,至肩脰門,為茅廬二十間。給眾番布七尺,易土一筐,約二百七、八十觔。土黃黑不一色,質沈重有光芒,撚之颯颯有聲者佳。煉法:槌碎如粉曝乾,鑊中先入油十餘觔,徐入乾土,以大竹為十字架,兩人各持一端攪之,土中硫得油自出,頻頻加土加油,至於滿鑊,約入土八、九百觔,油則視土之優劣為多寡,油過不及皆能損硫。土既優,用油適當,一鑊可得淨硫四、五百觔,否或一、二百觔,下則數十觔;關鍵在油,而工人視火候亦有微權也。余問番人硫土所產,指茅廬後山麓間。明日坐莽葛,緣溪入,溪盡為南北社,呼社人為導;東行半里,茅棘高丈餘,兩手排之,側身而入。草下一徑,僅容蛇伏。約行二、三里,涉兩小溪,復入深林中;越峻坡五、六,值大溪,溪廣四、五丈,水石皆藍靛色。導人謂此水源出硫穴,下是沸泉也。余以指試之,熱甚。扶杖躡巉石度,更進二、三里,林木忽斷,始見前山;又陟一小巔,覺履底漸熱,草色萎黃;望前山半麓,白氣縷縷,如山雲乍吐,搖曳青嶂間。導人指曰,是硫穴也。風至硫氣甚惡。更進半里,草木不生,地熱如炙。左右兩山多巨石,剝蝕如粉;白氣五十餘道,皆從地底騰激而出,沸珠噴濺,出地尺許。余即穴旁視之,聞怒雷震盪地底,而驚濤與鼎沸聲間之;地復岌岌欲動,令人心悸。周廣百畝間,實一大沸鑊;蓋上所賴以不陷者,熱氣鼓之耳。右旁巨石間,一穴獨大;即石上俯瞰之,毒焰撲人,目不能視,觸腦欲裂,急退百步乃止。左旁一溪,聲如倒峽,即飛泉所出源也。還就深林小憩,循舊路返。衣染硫氣,累日不散。又有不用煎熬自然成磺者,色黃如蜜蠟,名曰磺花』(海外紀略)。
●臺海使槎錄卷四
大興黃叔璥撰
赤嵌筆談
雜著
紀異
偽鄭附略
朱逆附略
·雜著·
郡縣志藝文,榆林高拱乾臺灣賦率藉中土景物渲染,似不足以形容。無錫季麒光所著客問,獨不作泛設語,頗極臺地山川物產之勝;諸志略而不載,節錄數則於左。一曰:「僭號承天,東甯錫字。乾坤東港,華嚴南島。近接彭湖,遙分哈喇;荷蘭起之,琉球倚之;北憑甌、閩,西距交、廣;屬揚州之分,隸女虛之躔。外環大海,雲漲煙平;內阻重山,沙迷霧列。中有平原,可耕可牧。隸水長連,崑流交峙。呂宋之估颿時集,日本之夷舶常通;南澳銅山,風檣可接,海壇、柬埔,飛葦直達。蛟龍蜃虺,兕豕鯨鯢;隱隱沄沄,沆沆莽莽;遏雲怒風,轟雷遁雨。固海山之僻壤,亦宇宙之奧區」。二曰:「木岡、大岡,以分南北;前嶺、後嶺,以界東西。鹿耳當海外之咽喉,半線為內山之鎖鑰。鳳山則蔥鬱宏開,猴悶則離奇盤結。赤山、烏山,上港、中港,鉤嬰珉突,攫搏呷呀。至若斗六門攀緣鳥道,傀儡山曲折羊腸;觀音志如來之勝蹟,鬼仔實魑魅之淵藪。萆目、瑯■〈王喬〉,迤南巨嶂;雞籠、竹塹,極北重關。奇嶺之雪峰萬仞,南日之煙嶂千尋。大武壟、大傑巔、小琉球、小雙寮,皆疊岫參差,連岡撼憂。阿猴林障蔽頑番,哆囉嘓交蟠遠社。龜佛、龜崙,雙標天半;貓羅、貓霧,接峙雲中。圭心、石門,崩山、後壠,重洋底柱,攫浪搏潮,覰關蹀戶,當者失據」。三曰:「東甯之地,惟水是衛。澹水江北注之津梁,濁水溪南來之門戶。鹿耳門衝突海口,大線頭高據沙洋。雞籠城下,颿指閩安;琉球社外,舟通呂宋。至如北線尾、中樓仔,夜靜潮平;海翁窟、歐汪溪,春明浪秀。蚊港、笨港、新港、後港、竹滬、三林,或依山回沍,冒沒騰流;或聚石奔衝,昂澎湧溢;千里雷馳,萬潮煙洶。七鯤身毗連環護,三茅港匯聚澄泓。路分東渡、西渡,洋別大鄉、小鄉。鯽魚潭、打狗澳,漁舟雲集;洲仔尾、瀨口港,鹽格星屯。扼其險可以制患,資其利可以裕民」。四曰:「鹿之生也,或斑而文,或黧而黝;忽散忽聚,乍往乍來。於是弓矢殪之,鏢■〈木朔〉搦之,罟阱伏之,鉛砲擊之。肉堪調簋,角則成膠;皮毛稇載,外洋是資。牛之來也,千百為群,憑陵谿谷;聚飲則涓源為涸,迴食則蔓草皆赭。閑以圍稠,制以鉤盾;百步就羈,以耕以駕。至乃犬能攫羆;羊可燖羹;朝飛之雉,倚草棲林;夜嘯之猿,依山緣木;豹文隱霧,兔窟藏煙。若夫大繒斷流,修縺橫海,魦、鯧、鯉、鰋,蟶、蛤、蚶、蟳,挽青猊之鬣,截白黿之皮,■〈扌叜〉龍籍,羅蜃府,莫不布雕俎,就臠切;具糅五味,腥膏饜飫」。五曰:「重山之中,產有異材;工師操斧,匠氏持柯。楠、榕、杉、樟,桑、桕、槐、柳,莫不枝覆層岡,幹依連麓;舒目而望之,青茅、白葦,紫藁、蒼蘆,鬱苔深林,叢如列嶂;代瓦以覆,易牆以圍。至如檨、柚之茂葉翳日,檳榔之修幹參雲,蕉擅綠天,荔垂朱實。山則不童,地鮮不毛,土之良也」。六曰:「噴壚斥鹵,五穀是滋,以稼則蕃,以種則碩,水耕火耨,不營而足。上地可七,下地可二;宜粳宜稻,宜菽宜稷。禾秫、赤秫,早占、晚占,秬黍、蘆黍,紅秈、白秈;豆分黃綠,麥別大小;莫不累纍淋淋,顆顆的的,甌簍滿篝,汙邪滿車,黃雲紅玉,相積陳陳。於是牛馬運之,舟航載之,以徵以貢,和鈞兵卒。家有稼穡之利,人有作甘之用」。
桐城孫元衡,字湘南,素工詩。官臺灣同知,所著赤嵌集,王阮亭司寇謂:裸人叢笑篇及詠禽魚花草諸什,可作臺灣圖經風土志,竟可自為一書。而諸志絕不之及,余因摘錄一帙,併無錫季麒光蓉洲文藁數十篇,書付陳觀察大輦,續修府志,為之補入。
東吟詩,一名福臺新詠,四明沈光文、宛陵韓又琦、關中趙行可、會稽陳元圖、無錫華袞、鄭廷桂、榕城林奕、丹霞吳蕖、輪山楊宗城、螺陽王際慧前後倡酬之作;吳有桴園詩集、楊有碧浪園詩、又東吟倡和詩、季麒光與臺令沈省軒所作省軒郊行一集,多寫民間疾苦。麒光著有山川考略、海外集,惜俱未見。今則兵燹之後,官僚救過不暇,無復寄情翰墨矣。
武林郁永河臺灣竹枝詞:「鐵板沙連到七鯤,鯤身激浪海天昏;任教巨舶難輕犯,天險生成鹿耳門」!「雪浪排空小艇橫,紅毛城勢獨崢嶸;渡頭更上牛車坐(沙堅水淺,小艇不能達岸,必藉牛車挽之),日暮還過赤嵌城」。「編竹為垣取次增(官署皆無垣牆,插竹為籬),衙齋清暇冷如冰;風聲撼醒三更夢,帳底斜穿遠浦燈」。「耳畔時聞軋軋聲,牛車乘月夜中行;夢回幾度疑吹角,更有床頭蝘蜓鳴」。「蔗田萬頃碧萋萋,一望蘢蔥路欲迷;稇載都來糖廍裏,只留蔗葉餉群犀」。「青蔥大葉似枇杷,臃腫枝頭著白花;看到花心黃欲滴,家家一樹倚籬笆」。「芭蕉幾樹植牆陰,蕉子纍纍冷沁心;不為臨池堪代紙,因貪結子種成林」。「獨幹凌霄不作枝,垂垂青子任紛披;摘來還共蔞根嚼,贏得脣間盡染脂」。「惡竹參差透碧霄,叢生如棘任風搖;那堪節節都生刺,把背林間血已漂」!「不是哀梨不是楂,酸香滋味似甜瓜;枇杷不見黃金果,番檨何勞向客誇」。「肩披鬒髮耳垂璫,粉面朱脣似女郎(梨園子弟垂髫穴耳,傅粉施朱,儼然女子);媽祖宮前鑼鼓鬧(海舶演劇酬願),咮■〈口离〉唱出下南腔(閩以漳、泉為下南)」。「臺灣西向俯汪洋,東望層巒千里長;一片平沙皆沃土,誰為長慮教耕桑」。
各志多取沈文開雜記,未得全書,亦不知其人。蓉洲文藁文開傳:「名光文,四明故相文恭公世孫,字文開,別字斯菴;以恩貢歷仕紹興、福州、肇慶,由工部郎中加太僕寺少卿。明鼎革後,遯跡不仕。辛卯,從肇慶至潮州,由海道抵金門;當事書幣邀之,不就。七月,挈眷買舟赴泉;過圍頭洋,遇颶風,飄泊至臺。及鄭大木掠有其地,斯庵以客禮相見。鄭經嗣爵,多所變更;斯菴以一賦寓譏諷,為忌者所中。乃改服為僧,入山不出。在廈門時,與將軍施侯為舊識;及侯安撫東甯,慰問夙昔,斯菴仍著僧衣。姚少保亦與友善,許贈資回籍;姚死,事遂寢,亦遂不能作歸計矣。所著臺灣賦、東海賦、檨賦、桐花賦、芳草賦及花草果木雜記、古近體詩,俱繫存藁,未及梓行」。
余巡曆所至,見臺地花果有內地所無者,命工繪圖,得二十餘種;余為考其種類,辨其色味以識之。或曰,此可作埤雅爾雅翼外紀,則吾豈敢!華亭吳太史王坦、陸太學榮秬、崇明柏太史謙,展圖題句。吳詩云;「爾雅自姬公,蒐討窮大塊;後有山海經,所言同志怪;荒略何從稽,於說亦荑稗。乃知天地間,賦形各萬派;若非域外遊,直猶等聾瞶!巡方繡衣行,幾及扶桑界;東溟凌滄波,驚濤歷淜湃。既至振紀綱,問民軫病瘵。聞見往往殊,耳目為一快。其中植物繁,羅列登市賣。五色爛然陳,厥狀難盡話。細文如錦章,粗文如方罫;枝葉非尋常,異味皆可嘬。召工寫此圖,摹仿在公廨;碧綠與丹砂,肖真事揮灑。稱名復辨種,按之悉能解。我生里閈間,未得廣行邁;多識慚古人,拘墟徒自絓。晴窗試展看,意曠若脫械。虛名玷使星,願無遠弗屆」。陸詩云:「名象遙傳東海東,根苗無可問鴻濛;波羅蜜與菩提種,猶有林藤地味風」。「如斗如拳碩且繁,不離海島託雲根;甜酸苦辣皆成實,總荷天家雨露恩」(番果圖)。又吳詩:「搖曳珠幢翠帶長,紫霞一片護花房;金蓮樂樹知無色,七寶闌中自在芳」。「少許猊床侍釋迦,一家眷屬見曇花;遙知使節風清候,攜得金莖灑異葩」。「珍果圖來命畫師,拈花又寫佛前枝;窗明几淨清茶供,絕勝黃金鑄像時」!柏詩:「西域誰攜仙種迴,曇花喜雜瘴煙開;分明遺贈皇華使,不令空王獨占來」。「一帆飄渺駕長川,留取奇花入畫妍;卻笑君房浮海去,不傳芝草長瓊田」(曇花圖)。
·紀異·
『明崇禎庚辰,閩僧貫一,居鷺門(即今廈門)夜坐,見籬外陂陀有光,連三夕,怪之。因掘地得古磚,背印兩圓花突起,面刻古隸四行;其文曰:「草雞夜鳴,長耳大尾,干頭銜鼠,拍水而起;殺人如麻,血成海水。起年滅年,六甲更始;庚小熙皞,太和千紀」;凡四十字。閩縣陳衎盤生明末,著槎上老舌一書,備記其語;至今癸亥,四十四年矣。識者曰:雞,「酉」字也;加草頭、大尾、長耳,「鄭」字也。干頭,「甲」字;鼠,「子」字也;謂鄭芝龍以天啟甲子起海中為群盜也。明年甲子,距前甲子六十年矣。庚小熙皞,寓年號也。前年萬正色克復金門、廈門,今年施琅克彭湖,鄭克塽上表乞降,臺灣悉平。六十年海氛,一朝盪滌,此固國家靈長之福,而天數己預定矣,異哉』(池北偶談)!
府志載鳳山先年有石忽開,讖云;「鳳山一片石,堪容百萬人;五百年後,閩人居之」;俄而複合。有言朱文公登福州鼓山,占地脈曰:「龍渡滄海,五百年後,海外當有百萬人之郡」。今歸入版圖,年數適符。熙熙穰穰,竟成樂郊矣。
康熙丙申,北路十八重溪內石洞三孔,水泉圍繞,忽一日水上出火焰,高二、三尺,數日乃熄。壬寅歲,亦有見者。此處水熱,或謂即溫泉;磺氣鬱蒸,水石相激,而火生焉。
荷蘭為鄭成功所敗,地大震。鄭克塽滅,地亦震。朱一貴於辛丑作亂,庚子十月亦地震。維時南路傀儡山裂,其石截然如刀劃狀,諸羅山頹,其巔噴沙如血;土人謂兩山相戰。
壬寅七月十一日,鳳山縣赤山裂,長八丈、闊四丈,湧出黑泥。至次日夜間,出火光高丈餘;熱氣炙人,多不敢近,有疑出磺者。參將陳倫炯報稱:赤山上一崙頗平。東南二百餘步,臨冷水阬,縱橫百三十步。土人稱自紅毛、偽鄭及入版圖後,遞年出火,或連兩晝夜,或竟日夜止。今自申至丑,焰較昔年稍低。炯查硫穴土色,黃黑不一;佳者質重,有光芒;風至硫氣甚惡,半里草木不生。今近火處草色蔚青,遍山土番種植;土色亦無光芒,濕處有如黑泥,及乾,色白輕鬆,與土無異。雖按法煎煉,全無磺味。或曰此系豐年之兆;乃於十八日巳、午,颱風大作,迅烈異常;更兼暴雨傾注;縣治民舍營房多被摧折,幸兵民人口,尚無壓斃,芒蔗及早稻成實者,亦間有傷損。
雍正癸卯六月二十六日,赤山邊酉、戌二時紅光燭天,地衝開二孔,黑泥水流出;四圍草木,皆成煨燼。七月十六日至二十日,颱風驟雨,發作無節,澹水數處民田衝陷。兩次火見,即兆風災;風自火出,殆一定之理耶?
康熙壬辰七月,安平有物大如牛,高可五、六尺,面如豕,長鬚,雙耳竹批,牙齒堅利,皮似水牛,毛細如獺,四足如龜,有尾,飛行水上。土人爭致之,繩木立碎。後逐至海岸,竦身直立,聲三呼號,聞者莫不驚悸。既死,郡人有圖形相告者,究不知為何物?或名為海馬,亦非也。海上事略:康熙癸亥四月,彭島忽見鱷魚,長丈許,有四足,身上鱗甲火炎,從海登陸;百姓見而異之,以冥鈔金鼓送之下水。越三日,仍乘夜登山,死於民間廚下。按鄭成功起兵,荼毒濱海,民間患之;有問善知識云:「此何孽,肆毒若是」?答曰:「乃東海長鯨也」!問何時而滅,曰:「歸東即逝」!凡成功所犯之處,如南京、溫、臺並及臺灣,舟至海水為之暴漲。順治辛丑攻臺灣紅毛,先望見一人冠帶騎鯨,從鹿耳門而入;隨後,成功諸舟由是港進。癸卯,成功未疾時,轄下夢見前導稱成功至,視之,乃鯨首冠帶乘馬,由鯤身東入於海外;未幾成功病卒,正符「歸東即逝」之語;則其子若孫皆鯨種也。今鱷魚登岸而死,識者知其兆不佳。至六月,彭師戰敗歸誠,亦應登山結果之兆焉。康熙辛丑五月二十八日,大雨如注,六月六日始晴;山摧川溢,溪澗閼塞,田園沙壓。瀨口有大牛,冒雨奔騰,下岸入水;過三鯤身登陸,由鎮城從柴橋頭入海,向大港而出。小艇追之,不及而還。此不知為鱷、為鯨、為水牛,或兆鴨母之亂,旋即殲滅乎?
·偽鄭附略·
『紅夷犯順,鄭芝龍攻擊大擔,偵知夷分泊彭湖,設計勒捕,焚夾板一隻,擒酋七名。後直抵料羅,麾令參將陳鵬等首衝夷陣,生擒奠長。因用牽扯焚燒之法,會同副總高應岳、遊擊張永產、彭湖遊兵遊擊王尚忠等夾擊,焚大夾板五隻、賊小船五十餘隻,生擒偽夷王呷咇嘽吧哇一名。前後計擒賊眾百餘名,斬級二十顆,焚溺以千計。此從來未見之死戰,亦從來未見之奇捷。又云芝龍渾身是膽,屢建奇功;海上之旌旗指顧,不啻摧枯而拉朽』(按閩摘略)。按此在崇禎六年。志云:天啟元年,東洋甲螺顏思齊與鄭芝龍引倭據臺;施琅請留臺灣疏:崇禎元年,芝龍就撫,將臺地稅與紅毛,為互市之所;此正在就撫之後。
『鄭芝龍,泉郡南安人。明季,與劉香老嘯聚海上;既而投誠,授遊擊將軍。順治乙酉,分兵南下,芝龍以兵降。鄭成功,芝龍庶長子也(小字森舍)。時年十七,為諸生。方衣單絺,閒步階前,聞父降,咨嗟太息。掉小舟,至廈門隔港之古浪嶼,招集數百人。方苦無資,適有賈舶自日本來,二僕在焉;資近十萬,成功悉以其資募兵制械,從者日眾,竟踞金、廈門。內地港澳,悉設舟師,登陸為寨,搤守水口。又遍布腹心於內地,事無巨細,皆得早聞為備;故以咫尺地與大兵拒守三十餘年。我朝嚴禁通洋,片板不得入海;而商賈壟斷,厚賂守口官兵,潛通鄭氏以達廈門,然後通販各國。凡中國各貨,海外皆仰資鄭氏。於是通洋之利,惟鄭氏獨操之,財用益饒』。『日本最富強,聞鄭氏兵精,頗憚之。又成功為日本婦所出,有求必與,故府藏日盈。自傳位子經,適當耿逆叛亂,與鄭失好;耿兵方圖內向,鄭兵即躡其後。已據閩之興、漳、泉、汀、粵之潮、惠七郡,養兵之用,悉資臺灣。自此府藏虛耗,敗歸之後,不可為矣』。『成功蓄志內侵,造戰艦三千餘艘。順治十三年,窺江南,過浙之東甌,泊舟三日,連檣八十里。至江南羊山,山神嗜羊,海舶過者必置一生羊,日久畜息,不可數計。鄭氏戰艦泊山下,將士競取羊為食。大風驟至,人船傷損什之七、八。十六年,復大舉入寇,襲京口,犯江甯』。『成功重操練,舳艫陳列,進退以法;將士在驚濤駭浪中,無異平地,跳躑上下,趫捷如飛。將帥謁見,甲冑僅蔽身首,下體多跣足不褌;有以靴履見者,必遭斥罵。凡海岸多淤泥陷沙,惟跣足得免沾滯,往來便捷』。『閩督陳景駐師漳郡,力圖進剿,鄭氏沿海拒守。有門子李文忠,素機警,為景親信,實陰通鄭氏。一日,夜入制府臥內,刺其首;並竊令箭出南門,稱有軍機,無敢詰者。以首獻成功,成功惡其弒主,薄與一官,不滿所望;歲餘以他事斬之』。『龍碩者,大銅砲也。成功泊舟粵海中,見水底有光上騰,數日不滅;使善泅者入海,見兩銅砲浮游往來,命多人持巨緪出之。一化龍去,一縛出,斑駁陸離,光豔炫目,較紅衣砲不加大,而受藥獨多。先投小鐵丸斗許,乃入大彈;所至糜爛。成功行師,必載與俱。龍碩有前知,利即數人曳之不知重,否則百人挽之不動;以卜戰勝,莫不驗。康熙十八年,劉國軒將攻泉郡,龍碩不肯行,強舁之往;及發,又不然。國軒怒杖之,一發炸烈如粉,傷者甚眾』(偽鄭逸事)。
鄭成功攻取紅毛,改臺灣為東都;鄭經自銅山入臺,改東都為東甯省。
■〈門外吉內〉■〈門外失內〉,鄭國城門名;偽鄭據紅毛城,因取以名內城之門。
『順治十六年,鄭成功大舉入寇。七月抵焦山,進據瓜州;趨鎮江,直薄金陵。八月,至觀音門。我師以步卒搗其中堅,而以騎兵繞山後出其背,前後夾擊;成功大敗。十七年五月,世祖命將軍達素、總督李奉泰率兵大■〈扌叜〉兩島(廈門、金門)。十八年,議取臺灣。三月,成功泊彭湖,次鹿耳門,紅夷大驚;成功引兵登陸,克赤嵌城。十二月,圍王城不下,成功乃使人告之曰:「此地乃先人故物,今我所欲得者地耳;餘悉以歸爾」。荷蘭乃降。康熙元年,成功卒。二年,天子銳意南征,遣人約紅夷合兵攻島;大兵入,兩島之賊爛焉』(三藩紀事)。
『康熙庚申十月,偽鄭毀雞籠城。雞籠系海嶼,隸臺灣北山,居澹水上游;其澳堪泊百餘艘。先時,呂宋化人裔占據此城,與土番貿易;因出米稀少,遠餽不給,棄去。後紅毛及鄭國姓據臺灣,皆不守。癸卯,總督李奉泰召紅毛合攻兩島,約復臺灣後許貢,就閩省交商。紅毛於乙巳年重修雞籠城,圖復臺灣。丙午,鄭經令勇衛黃安督水陸諸軍進攻,偽鎮林鳳戰死;紅毛慮無外援,隨棄去。至是,有傳我師欲從北飛渡;恐踞此城,乃遣右武衛北哨密令督兵將城拆毀。辛酉,令偽鎮何祐等北汛雞籠;驅兵負土,就舊址砌築;並於大山別立老營,以為犄角。兵士疲勞,兼時值炎天,居處磺地,手足斷爛,不可勝計。偽鄭無定謀,猶如兒戲。雞籠一城,始也毀而棄之,繼也築而守之;模梭之見,徒苦生靈耳』(海上事略)。
『明時,原住彭湖百姓五、六千人,原住臺灣二、三萬人,俱耕漁為生。順治十八年,鄭成功帶內地水陸偽官兵弁男女計三萬有奇。康熙三年間,鄭經復帶內地偽官兵弁男女約六、七千人。賊中無家者十五、六』(靖海紀)。
『天下一統,胡為一鄭經殘孽盤踞絕島,而折五省邊海地方畫為界外,以避其患?自古帝王致治,得一土則守一土;安可以既得之封疆,而復割棄?況東南膏腴田園及所產魚鹽,最為財賦之藪,可資中國之潤;不可以西北長城、塞外風土為比。儻不討平臺灣,匪特賦稅缺減,民困日蹙,即防邊若永為定制,錢糧動費加倍。又邊防持久,萬一懼罪弁兵及冒死窮民以為逋逃之窟,遺害叵測!且鄭成功有十子,遲之數年長成;假有一、二機覺才能,收拾黨類,結連外國,聯絡土番,羽翼復長,終為後患』。『督臣姚啟聖調兵制器,獎勵士卒,精敏整暇,咄嗟立辦,捐造船隻,無所不備,矢志滅賊,非臣所能及。惟是生長北方,雖有經緯全才,汪洋巨浪中恐非所長。臣謂督臣宜駐廈門,居中節制,別有調遣;臣得專統前進,行間將士知有督臣後趲糧運策應,則壯志勝於數萬甲兵。今若與巨偕行,征糧何以催趲?封疆何有仰賴?安內攘外,非督臣斷難彈壓緩急。所有督臣題定功罪賞格,俾臣循例而行,則大小將士咸皆懍遵』(施壯襄疏略)。
癸亥,我師議取臺灣;鄭克塽將偽鎮營兵官眷口監羈紅毛、赤嵌二城,堅其死戰。
偽延平王鄭克塽、偽侯劉國軒差偽禮官鄭平英、偽賓客司林惟榮等齎表請降。表云:「臣祖成功,篳路以闢東土;臣父經,韎韋而雜文身;甯敢負固重險,自擬夜郎;抑亦保全遺黎,孤栖海角而已。乃者,舳艫西下,自揣履蹈之獲愆;念此氣血東來,無非霜露之所墜。顏行何敢再逆,革心以表後誠。昔也威未見德,無怪鳥駭於虞機;今者悟已知迷,敢後麟遊於仁圃」!
癸亥七月,鄭克塽差偽兵官馮錫珪等齎降本藁到彭湖軍前,施琅差侍衛吳啟爵、筆帖式常在往臺灣看驗偽官兵薙髮。克塽復差錫珪等同啟爵、在齎降本,並繳延平王印一顆、冊一副、輔政公鄭總印一顆、武平侯劉國軒印一顆、忠誠伯馮錫范印一顆、左武衛將軍何祐印一顆;尚有招討大將軍印一顆,稱有戶口兵馬冊籍未造,暫留候繳。
琅攻取彭湖,獲紅衣大銅砲十二位,每位重四、五千觔,砲子大者二十餘觔,中者十七、八觔,次者十四、五觔;生鐵大砲二位,每位重七千餘觔,砲子三十餘觔。
雞籠城貯鐵砲,明崇禎三年鑄,兵部尚書何喬遠監造;鄭成功得之鎮江者。
『彭湖、臺灣,向屬夷島;明末迄國初,鄭寇竊據。迨鄭歸命,夷島亦入版圖,為海中島。海中島,各一方;耳無帝,目無王,古若茲,況漢唐。勝國末,鄭寇強;踞其壤,恣跳梁;乘潮汐,駕帆檣;肆侵掠,毒閩疆。皇赫怒,整斧斨;命樓船,下扶桑。寇日蹙,乃求降。陬兼澨,梯且航;置郡縣,破天荒。貢皮幣,賦蔗糖。銷兵氣,日月光』(勞之辨集)。
·朱逆附略·
康熙辛丑六月初三日,上諭臺灣民眾:「據督臣滿保等所奏,臺灣百姓似有變動;滿保於五月初十日領兵起程。朕思爾等俱系內地之民,非賊寇之比;或為饑寒所迫,或為不肖官員剋剝,遂致一二匪類倡誘,眾人殺害,情知罪不能免,乃妄行強拒;其實與眾何涉!今若遽行征剿,朕心大有不忍;故諭總督滿保,令其暫停進兵。爾等若即就撫,自諒原爾罪;若執迷不悟,則遣大兵圍剿,俱成灰燼矣。臺灣只一海島,四面貨物俱不能到,本地所產不敷所用,祗賴閩省錢糧養生;前海賊占據六十餘年,猶且剿服,不遺餘孽,今匪類數人,又何能為!諭旨到時,即將困迫情由訴明,改惡歸正,仍皆朕之赤子。朕知此事非爾等本願,必有不得已苦情;與其坐以待斃,不如苟且偷生,因而肆行擄掠。原其致此之罪,俱在不肖官員。爾等俱系朕歷年豢養良民,朕不忍剿除,故暫停進兵。若總督、提督、總兵官統領大兵前往圍剿,爾等安能支持?此旨一到,諒必就撫,不得執迷不悟,妄自取死!特諭」。
『朱寇警報至郡,總兵歐陽凱令遊擊周應龍帶兵四百人,並調新港、目加溜灣、蕭壠、麻豆四社土番隨往。應龍傳諭:「殺賊一名賞銀三兩,殺賊目一名賞銀五兩」。土番性貪淫,殺良民四人;縱火燔民居,復斃八人;載道股栗。賊黨借兵番殺掠為辭,鼓煽村莊;由是紛紛響應,號召豎旗殺總兵,全臺陷沒』(平臺紀略)。
『周應龍駐兵楠仔坑,軍士風餐露宿,每多怨咨。羽書告急,立弔北路番為先鋒,歷處奪民衣食,掠淫漢婦,妄殺平民,概不禁制。居民遭番戕毒,各里社會立偽旗,賊勢益振。迨後府中紛紛避難,縣官出入,單騎無侍從。新港土番率眾至府,白晝劫奪,百姓群殺之,縣官不敢與聞』(臺陽運會編)。
朱一貴原名朱祖,岡山養鴨。作亂後,土人呼為鴨母帝。賊夥詭稱海中浮玉帶,為一貴造逆之符。既得郡治,一貴自稱義王,僭號永和;以道署為王府。餘孽有平臺國公、開臺將軍、鎮國將軍、內閣科部、巡街御史等偽號,散踞民屋。刼取戲場幞頭蟒服,出入八座,炫燿街市。戲衣不足,或將桌圍、椅背有綵色者披之;冠不足,或以紅綠綢,紵色布裹頭,以書籍絮甲。
變後,居民避難,絡繹海上;風恬浪靜,寸艇飛渡,不畏重洋之險。大師自六月十六日進鹿耳門,十七日下安平鎮,二十二日復府治,未及浹日奏捷。先是,童謠有云:「頭戴明帽,身穿清衣;五月永和,六月康熙」。
『先,鄭逆流毒沿海州郡,迨破金、廈兩島,賊退守臺、彭;越二年乃滅之。朱一貴為亂,未兩月便授首。二事遲速不同,何也?蓋鄭逆竊踞海上曆有年所,黨與尚多;且踞彭湖,是臺灣多一門戶,故其道主緩圖而為萬全之計。朱一貴雖號稱十餘萬賊,率系烏合之眾;時水師副將許雲度勢已不支,揮民船使歸內地,廠內戰艘未成者悉焚之,賊故不得取彭湖;又與賊將杜君英相攻殺,故其道主急攻而得制勝之術。此其所以異也。然而有同焉者。臺灣南、北、中三路皆有港門可入,中路鹿耳門最稱險要,乃前者將軍施琅誓師期諸將取鹿耳門;後者總督滿保詭稱三路并發,及期仍令齊攻鹿耳門。何也?蓋鹿耳門一入,便登安平鎮,港內戰艘均在,是已斷其出海之路矣。安平隔港即臺灣府,賊失鹿耳門,必退守七鯤身;我師由陸可以直攻其首,由水可以衡攻其腹;水陸合攻,賊必不支。府地又無城郭可守,便當引去南、北二路,黨與孤危,不過傳檄可以立定矣。此其所以同也。抑聞之,康熙癸亥年克鄭逆,舟進港時,海水乍漲;康熙辛丑年克朱一貴,舟進港時,海水亦乍漲;前後若合符節;蓋由聖人在上,海若效順,王師所指,神靈呵護,理固然耳。然在臣子效命,必求萬全;老將行師,自有授受:所以閉門造車、出門合轍者,此中蓋有機焉。夫機有二義:一曰機謀之機,謀則至精至確,故其機不可失,而後一舉有必勝之方略;一曰機緘之機,緘則至慎至密,故其機不可露,而後百發有百效之韜鈐。況臺灣為海疆最要地,用兵乃國家之機事,持籌者使將士奉令以往、成功而退可矣,而不必使明其故者,蓋有深意在也』(平臺異同)。
『島嶼之在外海者,皆荒煙草樹、魚龍窟宅,盜安所憑?在內海者,則汛防星列碁布,稍有見聞,便行擒捕,盜無由伏。惟臺灣一區,沃壤千里,人眾百萬,五穀狼藉,貨物畢充;近海諸郡,皆資臺灣所產。且地盡東南之表,則生番隔絕;港有沙石之阻,則門戶據險。至於重洋遠隔,風信難定,所以前代狡賊,踞此為雄;後奪之紅毛,又奪之鄭成功,閩粵之害,惟此數為盜藪耳。康熙六十年間,朱一貴復倡為亂,是雖太平至治之時,而一、二奸民虣夫猶不忘亂心如此也。然則治之當如何?無事之日,責在賢良之司、老成之帥,熟識風土,體察人情,愛民肅兵,培植元氣,安不忘危,弭亂未萌。萬一有事,法宜急平,毋使滋蔓;蓋乘其羽翼未大張,根本未甚固,則易為力,此其機不可失者也。然要必其熟識於臺、彭之形勢,三十六島之灣澳,南、北、中路之港門,風雲妙合之天時,番民、莊社之情形,與夫用兵機宜,素講其理而親其事者,然後可任以大權,而功立成。至於輸餉饋糧以及舟艦甲仗,咄嗟立辦;選將行師,一呼立應;使內地不擾而軍務畢集,人事先定而天時可計,此其責惟在於大府之平時留心,斯臨事調遣裕如耳』(理臺末議)。
八月十三日夜,臺灣颶風大作,倒壞衙署、倉廒、民房,傷損船隻、人民田禾。上召入九卿、詹事、科道面諭:「臺灣颶風大作,官兵商民傷損甚多,朕心甚為不忍!前朱一貴等謀反,大兵進剿,殺戮已多;今又遭風災!書云:「大兵之後,必有凶年地方」;茲言信然。總因臺灣地方官平日但知肥己,剋剝小民,激變人心,聚眾叛逆;及大兵進剿,征戰殺戮,上干天和,颱颶陡發,倒塌房屋,淹沒船隻,傷損人民;此皆不肖有司貪殘所致!今宜速行賑卹,以慰臺民」。九卿議照保安沙城地震散賑之例,倒房一間銀一兩,壓死大口一口銀二兩,小口一口銀七錢五分;被風傷船壓死兵丁應照出兵病故官兵每名賞銀五兩,給伊等妻子。臺灣縣倒厝五千八百八十一間,壓死男婦大小三十八口,共賑銀五千九百四十四兩五錢;鳳山縣倒厝三千三百六十五間,壓死男婦大小二十九口,共賑銀三千四百十九兩二錢五分;諸羅縣倒厝一千四百四十二間,壓死男婦大小八口,共賑銀一千四百五十六兩七錢五分;各營壓死兵丁一百二十名,共賞銀六百兩。又敕下蠲免三縣六十年額征民番銀二萬二千二百十五兩四錢零、粟十三萬八千九百五十二石六斗零。被災民番,大口給粟二斗、小口給粟一斗。臺灣縣民五千五十八口,共賑粟九百三十七石五斗;鳳山縣民番八千八百六十七口,共賑粟一千四百八十七石六斗半;諸羅縣民番八千五百六十六口,共賑粟一千三百六十五石三斗。
漳浦諸生藍鼎元著有東征集、平臺紀略,諸羅教諭蔡芳有平臺始末,同安黃耀炯有靖臺實錄,言之詳矣。漳浦明經陳夢林鹿耳門即事八首並自注,附錄於左:「征颿搖曳海無波,回首滄桑一擲梭。前後三從此地入,安危幾度險中過。頑民革面干戈戢,諸將承恩節鉞多。獨有書生仍故我,白頭杖策待如何」!「東港由來各一天,興朝覆載獨無偏。地袤南北二千里,人樂耕漁四十年。習染漸澆爭靡麗,民風尚力雜機權。當時載筆空愁思,滿目煙花正斗妍」。「地震民訛桐不華(庚子春,有高永壽者詣帥府自首云:至琅嶠,一人乘筏,引入山後大澳中,船隻甲仗甚盛,中渠帥一人名朱一貴云云。鎮道以為妖言,杖枷於市。辛丑,群賊陷郡治,議所立,因以朱祖冒一貴名。賊平,遣人入瑯嶠,遍覓並無其處,亦異事也。是年冬十一月,地大震。臺多莿桐,辛丑春闔郡無一華者。有妖僧異服,倡言大難將至,門書「帝令」二字則免。僧即賊黨也。賊平,僧伏誅。),處堂燕雀自喧譁。無端半夜風塵起,幾處平明旌旆遮。牧豎橫篙穿赤甲(時官軍寡弱,賊眾至數萬,多以竹篙為槍),將軍戰血幔黃沙(副將許雲、參將羅萬倉、遊擊遊崇功、守備胡忠義、馬定國、千總陳元、蔣子龍、林文煌、趙奇奉、把總林富、林彥、石琳俱戰死;把總李茂吉不屈,罵賊死)。傳聞最是游公壯,登岸飄然不顧家」(四月廿九日,崇功自笨港巡哨還,入鹿耳門,官眷有下船者。崇功頓足曰,官者,兵民之望,官眷下船,則兵民心散,大事去矣!時賊已逼郡,亟登岸。婿蔡姓者叩馬固請,願一過家門,區處眷屬。崇功厲聲曰:吾此身朝廷所有,今日那知有家!躍馬麾眾竟去。前後連戰,凡手刃數十百人。崇功既殉,蔡亦赴海死。)「萬頃洪濤沙線瀠,參差竹樹亦干城。非關群盜全無策,漫說元戎有勝兵;風自西來知順逆,船從淺入任縱橫;潮頭頃刻高尋丈,天佑皇圖孰與爭」(六月十六日亭午,西風大作,潮長六、七尺,戰艦鴈行齊入鹿耳門,遂克安平)!「沙磧甘泉信有神,廟謨宏遠古無倫。鯤身合戰齊群力,西港分奇仗虎臣(十七、十九日,賊犯鯤身,殊死戰,我兵大破之。廿二日,總督藍廷珍率林亮、魏大猷等分兵由西港仔登岸,賊大敗,長驅至郡,諸路兵合,遂克郡治)。草竊頓消冰見晛,天兵到處雨清塵。等閒一月全臺定,何似有苗格七旬」。「刀劫火輪萬象凋,黑風紅雨又漂搖(八月十三夜,颶風發屋拔木,大雨如注;昏黑中紅點飄颺,夾雨紛飛。漏盡,風雨乃止。民居倒塌無數,營帳船隻十無一存,死傷者千有餘人)。纔看肆赦銜丹鳳,忽聽蠲租下九霄。瘡病人扶村灶冷,拊循力盡長官惟(時死傷載道。次年春夏間,米價騰湧,文武官廚一日兩粥;平糶散賑,戴星出入。至秋,人心乃定)!轉移薄俗從今日,只在先皇十六條」。「絕島重洋古穢墟,棄留曾費幾躊躇!原資保障安封內,甯屑刀錐增幣餘。亂後賦須仍舊額,法寬農好治新畬。眼看磽確草萊盡,尺寸何當軍國儲」。「南從虎尾北雞籠,建邑當年議頗同(壬寅,詔允巡使請,於半線增設彰化縣)。地逼諸番宜扼吭,址因故鎮更稱雄。天心悔禍民更始,帝德昭明日在東(巡使奏釋餘黨,從之)。寄語王官好著意,無忘前事曠天工」。
康熙六十一年七月,余奏請勒緝餘孽、寬免株連疏略云:「臣聞得朱一貴餘孽王忠、劉育等逃匿內山,不時出沒。本年四月初九日夜,殺竹仔腳塘兵。鎮臣藍廷珍遣弁追捕,於五月初三等日獲賊林干、林榮、朱崑生等,供王忠等先於四月內欲到三林港偷船出海,因無船隻,退入得寶寮;今又至內山清水寮潛伏。鎮臣令弁兵■〈扌叜〉緝未獲,將空房燒毀。臣竊思內山南北兩路相通,水陸隘口甚多,賊奔竄不常,弁兵防禦稍疏,即受其害;若不竭力■〈扌叜〉捕,終為臺郡之患。查凡承緝賊犯,原有定例,今已逾一年,尚無蹤跡;伏祈皇上敕部,嚴勒限期緝拿,限滿無獲,從重處分。文武官弁內有能設法擒獲者,即從優議敘。庶人人鼓舞,協力同心,爭相■〈扌叜〉捕,王忠等指日可擒。再朱一貴作亂時,令民割辮以為記認,其中或被奸匪倡誘,或被抑勒脅從。去年聖諭,明如日月,聞宣布之後,士民俱慶更生。自首惡既誅,緝獲餘孽解赴省城審訊,陸續供扳之人,不時拿解,牽連不己,人心時懷驚懼!仰請聖主施寬大宏恩,敕下督撫,將拿獲真犯審明正法,其餘免其株連;曉諭黎庶,予以維新;則大法既昭,而海疆小民安居樂業,永戴皇仁世世矣」。敕部議行。雍正元年四月十五日,千總何免在鳳山林拿獲王忠並劉富生、陳郡等三名。余隨具摺將報獲逸賊日期奏聞;超擢何勉北路營參將,世襲拖沙喇哈番。
『臺灣始入版圖,為五方雜處之區,而閩粵之人尤多。先時鄭逆竊踞海上,開墾十無二三。迨鄭逆平後,招徠墾田報賦;終將軍施琅之世,嚴禁粵中惠、潮之民,不許渡臺。蓋惡惠、潮之地素為海盜淵藪,而積習未忘也。琅歿,漸弛其禁,惠、潮民乃得越渡。雖在臺地者,閩人與粵人適均,而閩多散處,粵恆萃居,其勢常不敵也。康熙辛丑,朱一貴為亂,始事謀自南路,粵莊中繼。我師破入安平,甫渡府治,南路粵莊則率眾先迎,稱為義民。粵莊在臺,能為功首,亦為罪魁。今始事謀亂者既已伏誅,則義民中或可分別錄用,以褒向義;加以嚴行保甲,勤宣聖諭,使食毛踐土之眾,一其耳目,齊其心志,則粵民皆良民也!何以禁為?故曰,聖王不易而化』(理臺末議)。
南路澹水三十三莊,皆粵民墾耕。辛丑變後,客民(閩人呼粵人曰客仔)與閩人不相和協。再功加外委,數至盈千,奸良莫辨;習拳勇,喜格斗,倚恃護符,以武斷於鄉曲。保正里長,非粵人不得承充;而庇惡掩非,率徇隱不報。余時飭所司調劑而檢察之,報滿擬陳請將外委多人分發閩、廣,各標營差操能者授以職,不堪委用者斥還本籍;不惟可清冒濫,亦以殺其勢也。尋被誣就質於杭,不果。